莫名其妙的腿痛
美丽的大自然有千江万河，日日夜夜不停息地奔流，滋润万物，所以才有鲜花盛开万物生长；我们的身体里同样也有千万条江河在日夜奔流，滋润着我们的生命健康成长。这些奔流的江河就是千千万万条动脉和静脉血管。如果大自然中的江河被堵塞，就会决堤，就会冲涨河床，而我们身体中的血管被堵塞，也会发生决堤（破裂），照样会冲涨河床，也就是膨胀突出，即血管瘤。
（摄影家王新民作品选）
然而，大自然的江河出现问题，只是一个局部的灾难，而身体中任何一处血管出现问题，都会直接危及整个生命。所以，我们身体内部的血管是否健康无损，是否畅通无阻，绝对是生命攸关的大事。问题是，深藏在身体里面千支万叉，弯弯曲曲，动脉静脉，粗的细的，蜘蛛网状般的血管，一旦出现问题，怎么会准确检查定位，怎么会有效治疗？这往往令我百思不得其解。于是我来到血管外科。
血管外科主任虽然是四十多岁的男子汉，却眉清目秀，面孔白晳，还有点腼腆，倒像个温柔的内科大夫。此时他正在门诊坐阵，面对一个老患者。老患者说他得了奇怪的病，早晨腿脚挺好，可是到晚上就肿胀得要命，甚至一步都不敢走了。第二天一早又挺好，也就是朝轻晚重。医院，怎么查也查不出病来。主任检查了一下，立即用断定的口气说，这是下肢静脉血管回流不畅造成的。
我这才明白，人是直立走路的动物，血液从心脏流向下面腿脚处，再往上回流就很困难，所以静脉血管里每隔一段就有一个瓣膜，就像心脏里的二尖瓣膜，通俗地说就是一个逆向阀门，只能令血液向上畅流，但绝不能后退。我听后大吃一惊，血管里竟然有像心脏那样的瓣膜，太神奇了。主任说，心脏只有一个二尖瓣，或三尖瓣，但血管里有无数个呢。果然，从血管造影检查中，可以清晰地看到老患者静脉血管变形，失去弹性，使瓣膜与血管壁产生缝隙，关闭不严，血液回流上去时，还能退回来一部分。这样，当他白天走路之后，静脉里已经胀满了回不去的血液，夜里平躺之后，胀满的血液才又缓缓地循环回去，所以早晨起来就感觉正常了。
在手术室里，主任给老患者做了个小手术，就是用患者自身的一点点肉体，做一个小长片，将受损严重变形的血管结结实实地“包扎”一下，变形的血管恢复原有状态，稳固并富有弹性，这样，瓣膜开关与血管壁紧凑而严密地结合，回流的血液开始畅通前进，不再后退了，病痛很快痊愈。那个老患者甚感轻松，出院时兴奋得下楼不乘电梯了。
又有一个老患者踮着脚走进诊室，也是腿痛得要命。然而却与前面的老患者相反，他是躺下来睡觉疼痛得要命，站起来走动却感到舒服一些。这让我感到上帝是在故意捉弄人类，总是用奇怪而复杂的疾病来折磨患者，来考验医生。老患者对主任说，我真是倒霉透了，一个人还能站着睡觉吗！……主任挽起老患者的裤腿检查时，我竟然吓了一跳，只见他小腿处出现红肿的创面，创面中间有一块难看的紫色硬痂。主任立即给老患者测体温，竟然发烧，烧得将近40度。老患者两眼充满恐惧地盯着王主任，说我是不是得了脉管炎，那可就完了，得动刀割血管呀！……
主任说这并非是血管发炎，而是你的腿部软组织发炎，医学上称“蜂窝组织炎”，也就是急性淋巴管炎，一般老百姓叫“丹*”。正因为发炎，所以身体的抗体要进行反击，所以你就发烧。现在你第一要进行消炎，第二要躺下来休息。患者惊叫着说，我倒霉就是躺下来休息，只要躺着睡一觉，肿得更厉害。主任加重语气说，你还是要躺下来休息，不过你躺的姿势要改变一下，就是将你肿胀的腿垫高，这样会加强血液回流，再配合消炎治疗，炎症就会很快消退的。患者走后，主任对我说：“腿痛有许多病因，甚至疼痛的感觉相同，病因却是截然不同。”我说：“人活着本来就是个麻烦，得了病更麻烦。”主任却幽默地说了句：“如果人活着不麻烦，我们当医生的还有什么意义……”
左腿救右腿的奇特治疗
在血管外科看到的病情，更多的是血管堵塞。一个老太太的左腿突然有点疼痛，并行动困难。子女们因为老太太有脑梗病史，以为这是脑梗后遗症而造成的腿脚不适。但过了两天后，老太太却越来越痛，痛得大汗淋淋，无法忍受。子女们这才感到问题严重，赶快叫救护车，医院神经内科挂了急诊。神经内科的医生们检查后，排除脑梗，于是转诊到血管外科。
血管外科主任第一眼先查看老太太两条腿的颜色，没有痛感的右腿颜色正常，疼痛的左腿发青发白没有血色。主任抚摸一下两腿的温度差异，疼痛的腿明显发凉，失去正常体温。于是做出第一诊断：急性下肢动脉血管栓塞。患这种病的患者往往突然感到下肢疼痛，肢体远端的疼痛最为剧烈。很快，进一步的血管造影检查显示，老人腹主动脉分叉处有栓塞，连带左下肢“全程急性动脉栓塞”，也就是整条腿的动脉血管灌满血栓。如果再耽误下去，血栓继续往下，一直“栓”到脚趾末稍的毛细血管，这条腿就保不住了。
由于老太太疼痛之初，医院，所以动脉栓塞部位广泛，栓塞时间长，必须进行抢救性治疗，否则老太太的腿和性命都将受到威胁。救治的办法是迅速实行股动脉切开取栓，医生们先从老人左侧腹股沟切开一个小口，进入股总动脉，发现股深动脉竟然毫无血运。也就是说没有血液流动现象，证明患者整条腿的血管灌满豆腐脑状的血栓，于是开始紧急清除。
主任将细丝般的导管插入充满血栓的血管，导管在半凝的血栓中穿行，一直往下到脚踝部远端。随即，主任撑开导管前头充气的小球，然后就小心翼翼地往回拖这个小气球，与血管严丝合缝的小球就将血栓向上挤出，这样，一根完整的“血栓条”就从大腿上部小刀口处渐渐冒出来，好家伙，足足有六十厘米长的完整血栓，蛇一样从小刀口中徐徐“驱赶”出来！这种创伤小，速度快的微创介入手术，很快就将血管清空干净，新鲜血液开始畅快流动，老太太的左腿渐渐有了温度，颜色也明显红润，痛感瞬间消失。
选自网络照片（光帅摄影）
因为我第一次现场目睹这种取血栓的奇观，不禁大为惊叹。可医生们却说，这种危急重病号，他们每年都要接诊数百人次左右。特别是患有心脏病的人应该注意，例如房颤形成的血栓会随着血流往下，堵塞到腿部，造成“急性下肢动脉血管栓塞”。主任叹着气说，动脉血栓相当疼痛，就像心脏冠状动脉堵塞的感觉一样。医院，都会得到最佳治疗。如果延误，即使取出血栓，患腿也会因出现溃疡，坏死最终截肢。
采访中我发现，其实急性血栓给患者造成的伤害来得急剧，痛得凶，医院，往往能得到及时地救治。但慢性血栓堵塞，有时却能使人麻痹，甚至觉得没啥了不得的，抗几天，活动活动就能好。一个从农村来的壮汉，开始他觉得自己左腿有些发麻，发凉，并伴随轻微疼痛。为此他走路出现问题，每走二百来米就走不动了，甚至像腿要瘸了似的，休息一阵后就完全缓解，但再走二百来米又不行了。这样走走停停，每次行走的距离和休息的时间“一模一样”，相当固定。
这个农民虽然觉得奇怪，但认为自己过去身强力壮，这点小病算个啥，还是没当回事儿。可后来发现他的脚趾头开始溃疡，渐渐烂得发黑，医院治疗。没有经验的医生就将溃疡发黑的脚趾切掉，可是溃疡的脚趾切掉后，露出的新鲜红肉很快就又开始往里“烂”，继续不停地溃疡。这个农民吓坏了，如此烂下去，这不是要一直烂到大腿根吗！……
当这个壮汉从最终躺在血管外科的病床上时，从血管造影检查看，那条患病的左腿动脉严重堵塞，已经无法打开了。动脉缺血造成的慢性溃疡，在过去那些年只能是一刀刀地切除，最后无可奈何地将整条左腿切掉。但如今血管外科却能采用先进手术，将另一条好腿的血管接过来供血，患者惊讶而惊喜，我的右腿还能支援左腿呀！
手术结束后，患者那条冰凉的左腿渐渐温暖起来，溃疡停止了，切掉脚趾的创口长出了新鲜的红肉。患者的妻子说，没想到“死腿”能治活了……
作者简介
邓刚，原名马全理。发表《曲里拐弯》、《山狼海贼》、《绝对亢奋》、《迷人的海》等作品数百万字，作品改编成影视剧本《站直喽，别趴下》、《狂吻俄罗斯》》等多部。
小说家邓刚